朝飛暮卷鴨跖草黃色鮮亮的花蕊,長長的白色花絲舒卷,如蝴蝶的觸須,兩片碧藍的花瓣像小兔子的耳朵一樣溫柔地豎起,其實每朵花都有三片花瓣,只不過第三瓣是白色的,很不起眼,整朵花如一只美麗的小小昆蟲,仿佛它只是棲息在草叢中,不過是作片刻的逗留,也許下一刻便要撲扇著翅膀飛走了。
這樣纖柔的花,是我們自小便很熟稔的,平陽昆陽一帶稱其為“蝴蝶花”,這都是因為,它的特征實在是太鮮明了。
名字
它正式的名字叫鴨跖草,在古漢語里邊出現(xiàn)過,百度百科里列了它的53個“異名”,這些名字個個形象具體,有和蝴蝶花異曲同工之妙的“翠蝴蝶”;有和顏色相關的,“藍姑草”、“碧蟬蛇”、“藍花姑娘”等,其中“野靛青”就是蒼南龍港一帶的叫法,在溫州用“野”來取名字,常用來表示“不正統(tǒng)”、“不正宗”的意思,比如野外一種和芝麻長得很像的不知名植物,就有可能被命名為“野芝麻”。同理,溫州很多地方用來染藍夾纈的就是靛青色,而鴨跖草花瓣搗爛的汁水顏色和靛青色很像,于是,就被稱為“野靛青”?!疤m花草”則是平陽人更“懶惰”的一種叫法,因為是草間開出的藍色小花;也有根據(jù)其葉片形狀起的名,如 “淡竹葉菜”、“竹管草”、“竹葉水草”、“水竹子”、“竹葉活血丹”等,還有和“鴨跖草”這名字類似的,如“鴨腳”、“草鴨仔草”、“鴨腳板草”……
這么多名字中,最動人的,莫過于露草和螢火蟲草,帶著一點點感傷的浪漫主義情懷,溫州一帶講閩南話的群體就稱這種植物為“火金姑(也有稱龜)草”,這里的“火金姑”便是螢火蟲了。平陽黨校的老師陳興華是名植物愛好者,沉醉在植物世界里幾十年了,據(jù)他分析,這個名字的來源大概是因為鴨跖草種子的形狀與螢火蟲相類。
還有更多的人愿意相信,這是因為鴨跖草的生命周期和螢火蟲頗有點相似,它開花的時節(jié)很長,夏末至秋季均可見,但每朵花的花期很短暫,清晨開花,午后便凋零,這便如同螢火蟲一般,約50天才化蛹成蟲,而成蟲平均只有5天的生命。
西方大抵也是有鴨跖草的,它的英文名叫 dayflowers,也頗有些朝生暮死之嘆。
日本人是很喜歡鴨跖草的,常和秋天聯(lián)系在一起,出現(xiàn)于詩人的俳句中,有露草,螢草,月草這般文學化、詩意化的名字。大概也只有日本人的性格,才能垂青這種小草,并為之戚戚。
日本散文家德富蘆花筆下的露草很是精確,形容其為露之精魂:“那質脆、命短、色美的面影,正是人世間所能見到的一剎那上天的消息。在村頭,在無耳地藏菩薩的足下,在那些各種無名的花草中,看到浥滿朝露的露草耀眼盛開的時候,他贊美這花:‘露草呀,你是藍天滴瀝的清露,你在地上使藍天得到了復蘇。你這開在地上的天之花啊!’”
生長
八月末,秋漸近,我便常在鄉(xiāng)間見到此花,有時是在平陽山邊的農耕園里,有時是在甌海澤雅青苔斑駁、古舊的老墻頭……多為陰濕的田邊、溪邊、村前屋后,這些地方大多潮濕或背陰。只見它匍匐的莖攀爬著,互生的葉子形如竹葉,夾雜在各式各樣不知名的野草中,卻并不被淹沒,整株植物的姿態(tài)從容愜意,屬于豪放派,和花的婉約派屬性對比鮮明。
清代的陳淏子在其專門介紹花卉植物的專著——《花鏡》一書中這樣寫:“淡竹葉一名小青,一名鴨跖草。多生南浙,隨在有之。三月生苗,高數(shù)寸,蔓延于地。紫莖竹葉,其花儼似蛾形,只二瓣,下有綠萼承之,色最青翠可愛。土人用綿,收其青汁,貨作畫燈,夜色更青。畫家用于破綠等用。”后面的注解也很詳:“夏日莖梢開花,花下有大形的葉狀苞,花蓋二片,呈藍色。花蓋片的的青色液汁,可供繪畫的顏料?!?
在擅長用畫筆描繪日本鄉(xiāng)村美景的宮崎駿動畫片里,多次閃現(xiàn)過鴨跖草的身影。如《龍貓》中,小主人公小梅在野外,透過漏底的藍色水桶觀察植物,其中一種便是鴨跖草;無獨有偶,在《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》中,阿莉埃蒂家門口即下水道口邊的草叢里,纖細的蛛絲、晶瑩的露珠陪襯的正是刻畫得栩栩如生的鴨跖草。那些似曾相見的場景、花草就這樣一下子拉近了觀眾的距離,一點點柔軟著我們的內心。
入藥
對生活在溫州鄉(xiāng)間的很多農人來說,鴨跖草可沒有這么多詩情畫意,對他們而言,用房前屋后、田頭地腳常見的鴨跖草來治病實在是太平常不過了,家里的孩子額頭上長了個癤子,眼睛生了麥粒腫都用得上。連花帶葉扯上一點鮮鴨跖草,和著鹽或燒酒,在石臼中搗爛,敷在患處,初起能消,已化膿者,能退癀止痛。
沒錯,鴨跖草可入藥,有清熱涼血、利尿解毒的功效。鄉(xiāng)村的草藥醫(yī)生或赤腳醫(yī)生使用得更為廣泛:治小兒丹毒,熱痢以及作急性熱病的退熱,就用2——3兩鮮鴨跖草,水煎服或搗汁服,重癥可加到5——7兩;治喉痹腫痛,2兩鴨跖草,洗凈搗汁,頻頻含服;治小便不通,1——2兩鴨跖草,1兩車前草,搗汁,入蜜少許,空心服之;治高血壓,1兩鴨跖草,3錢蠶豆花,水煎,當茶飲……
土方中都是最簡單易得、觸手可及的植物,在缺醫(yī)少藥、衛(wèi)生條件落后的年代,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。鄉(xiāng)中有人感慨:“二十年前,農村里人人都知道鴨跖草的一兩種用法。而現(xiàn)在,醫(yī)療條件好了,感冒之類的病也是非上醫(yī)院不可的。”于是,那些民間的智慧和經驗和我們漸行漸遠,最后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。
鴨跖草的水煎劑對金黃色葡萄球菌、八聯(lián)球菌有抑制作用?,F(xiàn)代的臨床試驗數(shù)據(jù)在一定程度上也嚴謹?shù)卣f明了這個問題。例如治療麥粒腫:取洗凈的鮮鴨跖草莖1枝(或1段),手持呈45°角置于酒精燈上燃燒上段,即可見下段有水珠泡沫液體沸出,將該液體滴于瞼結膜及瞼緣(麥粒腫腫脹處及周圍),瞼皮表面也可趁熱涂之。共治61例,痊愈49例,好轉7例。有的第1天見效,第 2天痊愈。
而在防治感冒的實驗中,用水煎服鴨跖草,連服4天,結果290人中無1例發(fā)病,而對照組(未服藥)371人中,則有23人發(fā)病。
不過,不是所有的人都適用這種草藥,如脾胃虛弱者就不能多用。
入色
花瓣輕輕一捻,會有一點點黏稠藍色的汁液,這一抹黏汁就是極好的染料。古代日本的藍顏料主要來自蓼藍、鴨跖草、藍銅礦。古詩里常見“揉藍”一色,如“揉藍衫子杏黃裙”,大概就是蓼藍浸揉出的顏色。鴨跖草花雖清美,但作顏料很易褪色,在陽光下,放置數(shù)月,不消多久就近于淺黃褐色。
鴨跖草花小而薄,要湊足數(shù)量很費工夫。日本傳統(tǒng)的友禪染中正是使用鴨跖草花汁來畫底稿的,染出的顏色就叫露草色或縹色,表示一種濃而沉靜的藍色。日本人用友禪染的技法做和服的話,一定用露草青花紙泡出來的顏色畫圖樣。而在日本的一些浮世繪中,其中和服的藍色也被認為就是露草漂染而成。
后來因鴨跖草花汁染出的藍色極易褪色,被另一種“普魯士藍” 所取代。普魯士藍則是一種深藍色的顏料,在畫圖和青花瓷器中應用,由亞鐵氰化鉀和三氯化鐵反應后產生,顏色雖持久耐用,可卻無端端地多了幾分生硬,少了些許風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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